民主的价值和重要性是一个经常被讨论的话题。我2007年时开始撰写一部有关民主的书。在此之前，我担任联合国中亚地区顾问。在中亚地区的经历以及这本书的写作过程极大地改变了我对于民主的看法。我开始认为，评判国家时，治理应被当作更加普遍的标准，而非民主。

很多人在做研究时会犯一个错误。以民主研究为例，如果从一开始，你就相信民主是最好的路径，且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如此，民主就是普世价值，也就没什么研究价值，因为你已经打定主意。从逻辑角度看，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如果你开始研究某个课题，一方面意味着你已对它有所了解，但同时说明你的研究是有所偏向的，当然这也是所有社会科学研究者的两难。

事实上，民主的确有其价值，但民主形式却不尽相同。在西方，自由民主包含几个要素：最主要是选举，通常指自由选举，再就是金钱。在西方，你必须有钱，然后才能有政治权力，这是一个倒过来的腐败形式，尤其是在美国。在这个意义上，或许特朗普是最诚实的参选人，因为他是在花自己的钱。如果赢得大选，他应该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代理人。

各国社会都应该要为民主做好准备。但在民主实现之前，应该先有法治以及经济发展。在英国，早在民主出现的数个世纪之前就有了法治。在19世纪之前，英国政治改革之后，只有不到2%的人民拥有投票权。

巴基斯坦、伊拉克等国家都已有“一人一票”的民主，但却缺少法治。如果你向一个民主条件极不成熟的国家引入正式选举，就会产生混乱。哈萨克斯坦在我看来并不是民主国家，但国家统治得更好，而一个国家统治得更好要比其是否为民主国家来得更加重要。

俄罗斯和乌克兰在民主化过程中遇到困难，就是因为未处理好与法治、经济发展协调的问题。俄罗斯现今的经济危机既是体系问题，也是政策问题，但重点在腐败，主要是叶利钦时代遗留下的。乌克兰腐败则更严重，有经常往返俄乌的商人告诉我，“在俄罗斯做生意，有时候需要贿赂;而在乌克兰，你一直在贿赂，没有任何例外”。

民主化过程还须考虑国家安全等因素。试想，如果普京治下的俄罗斯完全“民主开放”，如戈尔巴乔夫在上世纪80年代末那样，实施“全面民主和言论自由”，谁会进去？很有可能是美国的CNN、福克斯新闻等。

尽管有些基本权利是普遍的，但并非包括民主权利在内的所有人权都普世。即便所有人权都普世，它们也应该进化、发展。人权与自然法则并不相同，后者是被人偶然发现，并被解释给普罗大众的，就像是爱因斯坦和牛顿为物理学所做的一样。

(本文原载于《环球时报》2016年4月27日。作者Rein Müllerson是戈尔巴乔夫前法律顾问。本文由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院长助理陈康令整理自作者在“中国话语高端论坛”上的演讲，译者为张培)